从鱼粮到蓝色粮仓：水产养殖如何守护粮食安全

当全球人口即将在2050年突破100亿，蛋白质需求比现在提高一半时，仅靠陆地耕地已难以满足需求。地球29%的陆地中，耕地仅占10.7%，向江河湖海要食物，成为保障粮食安全的必然选择。而水产养殖，正是这座“蓝色粮仓”的核心支撑。

中国的水产养殖历史可追溯至春秋战国时期，范蠡的《养鱼经》是世界最早的养殖专著。但现代水产养殖学作为学科，始于20世纪中期：1946年国立山东大学创设水产系，1984年山东海洋学院（中国海洋大学前身）设立首个水产养殖硕士点，1986年成为首个博士点。如今，中国海洋大学的水产学科已是世界一流，培养着一代又一代“与鱼共舞”的研究者。

说到水产养殖，“鱼粮”——水产饲料是关键。过去养殖户常用冰鲜杂鱼喂鱼，即捕捞时的小杂鱼冰冻后投喂，但这种方式问题重重：来源和质量无保障，捕捞小鱼破坏生态，解冻后的血水和尸体易污染水域、滋生疾病。上世纪80年代，水产饲料行业应运而生，配合饲料比冰鲜鱼更环保、性价比更高，还能让鱼长得更快。比如大黄鱼的饲料，要考虑嘴的大小——鱼苗只能吃小颗粒，水面摄食的鱼需要浮性饲料，不能沉底。

随着行业发展，饲料研究越来越“精准”。中国海洋大学水产学院院长艾庆辉团队用近20年研究“精准营养”：不同生长阶段、不同原料、不同养殖条件下，鱼的营养需求不同。比如大黄鱼鱼苗期要吃什么，幼鱼期吃多少，成鱼期怎么吃，都要精准计算。为了搞清楚这些，团队在远离陆地的渔排做实验，夏天抗台风，频繁停电是常事，网箱里的鱼经常受伤。但他们终于构建了海水鱼精准营养需求数据库，开发出绿色配合饲料，和企业合作推广后创造了超400亿产值。2024年，艾庆辉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他的“精准营养”理念，让鱼在适宜环境下快速成长，也减少了饲料中氮磷的排泄，保护了水域生态。

为什么说水产养殖是“节约型”产业？中国工程院院士麦康森给出数据：养1公斤猪肉需要3.5公斤饲料，家禽需要2.5公斤，而鱼虾只要1公斤。畜禽产生100克蛋白质需要的土地，是鱼虾的27.8倍；家畜的温室气体排放是水产养殖的12倍。对中国来说，人均耕地仅为世界平均的25%，水产养殖的高饲料效率，成了节约粮食的关键。更重要的是，水产品中的DHA、EPA等脂肪酸，能缓解心血管疾病、助力儿童智力发育，符合“吃得好”的需求——近十年中国水产品综合自给率超97%，是蛋白类食物中自给率最高的。

但要让消费者放心吃，还要解决“品质”问题。过去市场上的大黄鱼价格参差不齐，从几十元到几千元都有，消费者难辨好坏。2022年，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东海水产研究所牵头打造“蓝色食品认证体系”，覆盖“种、养、饵、加、销”全链条：比如大黄鱼要过“优苗认证、养殖规范、等级判定、冷链物流”关，确保从苗种到餐桌的品质。目前已在温州、宁德的企业试点，编制了《宁德大黄鱼产品标准蓝皮书》，还和国际认证机构BAP合作，推动互通互认。未来，南极磷虾、虹鳟等品种也会纳入认证，让优质水产品成为餐桌“常客”。

水产科研的背后，还有很多“看不见”的努力。比如中国海洋大学的博士张一良，读硕士时要养出斑马鱼的母鱼才能毕业——他用基因编辑去除了某个与营养相关的基因，繁殖两代才得到稳定遗传的鱼。结果15条鱼都是公的，花了半年才养出母鱼。这件事被网友调侃“毕业靠养母鱼”，但背后是对鱼类微观代谢机制的探索——只有搞清楚这些，才能实现“精准营养”。就像艾庆辉说的：“大家看到的是硕士养不出母鱼，看不到的是项目创造的400亿产值，看不到的是每一条鱼背后的科研细节。”

从冰鲜杂鱼到精准饲料，从“养得活”到“养得好”，从“数量”到“品质”，水产养殖的每一步，都是向“蓝色粮仓”的迈进。它不仅守护着14亿人的口腹之欲，更守护着粮食安全的底线——毕竟，未来的餐桌，不能没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