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鱼：身价不菲，却也活不出个“鱼样”！

算算时间，又一年春风起，是时候动身了。东海海岸闪过一片银光，光泽灵活地从河口迁移入长江淡水区，一路逆流而上，逃过重重渔屏网障，只为寻找最适合产卵的地方。

江刀鱼头和下巴均为白色，肚腹较湖刀、海刀扁平，身上反射出清晰的银光。©️知乎没事干研究院

百密一疏，在江阴河段，轻盈的鱼儿还是撞入一张细密的渔网，出水后被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擦净鳞片，快速放入冰块中冷藏。

岸上的鱼贩早就在张望，迫不及待接下了这条今天的宝藏。很久没有三四两重的江刀了，这道上世纪末还在寻常百姓桌上的传统江鲜，如今渔民鱼贩，谁都不舍得吃。高峰时6000 – 10000元/斤的价格，让每一道收网时闪烁的银光都无比珍贵。

海刀：明明都是刀鱼的电影，

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长江流域的刀鱼平时生活在江口浅海中，开春时分(农历二至三月)沿河口一路洄游至长江中游，在各支流、干流及各相连湖泊中产卵，同年四到十月再顺流返回海域。鱼苗及幼鱼随河漂流至河口区域并在此育肥，直到一至两年性成熟后再次洄游产卵。

刀鱼：走起，生娃去 ©️今日头条

捕捞地点的不同，使刀鱼的身价有了天壤之别。食客们往往这样分类：

刚准备出发去生孩子，结果在海里就被捕捞上来的叫海刀。常年生活在淡水湖泊中，已渐渐失去洄游性的称为湖刀。

真正的江刀，在清明前冲破层层关卡，带着早已积蓄好的脂肪，和拼命游动造就的紧实身形，终于成功生下了健康的娃被聚集在江阴/南通段的渔民们逮个正着。

虽然都是刀鱼，江刀的价格却可以高出十几倍。清明节后，江刀的鱼骨变硬，口感下降，价格也会大幅跌落。

食客竞相追逐的，

到底是怎样一种美味？

因为上市时间最早，刀鱼位列“长江三鲜”之首。刀鱼可能也不明白，自己的一身鱼刺，为什么没能阻止老饕们的幻想。清蒸刀鱼是最经典的做法，刀鱼汁面和刀鱼馄饨也是老饕们的心头所爱。

清蒸刀鱼，身价不菲 ©️崇明三农

而这传说中的鲜美滋味，生于90年代以后的人们，几乎都没太多机会尝试。

从“济济一堂”变成“一脉单传”

刀鱼听说自己的身价水涨船高，不禁瑟瑟发抖。因为价格的飙升，某种程度上意味着这个物种的濒危。“长江三鲜”之一的鲥鱼，价格曾经一度飙升至令人咋舌。“越少越贵，越贵越捕，越捕越少”，这条恶性循环让鲥鱼在上世纪末便销声匿迹。再后来餐桌上能吃到的高价的比较“真”的鲥鱼，除了进口的海捕鲥，多数是由海水转淡水的仿生态养殖场提供的，都不是曾经个大丰美、野生野长的中国鲥。

1973年捕捞刀鱼场景 ©️微博靖江发布

早先80年代时，人们还在用摇橹的帆船捕鱼，渔网的质量也相对粗糙。尽管如此，一网下去也能捕上几百斤活蹦乱跳、个头不小的刀鱼，售价仅几元一斤。估计刀鱼自己也没想到，以前浩浩荡荡，最远能游到湖南洞庭湖的生娃大军，现在形单影只，拼尽全力还得拼点“鱼品”，才能勉强游到江阴。短短四十年，刀鱼产量下降至1973年的0.28%。以前捕鱼按吨算，现在按条算。

刀鱼捕捞盛况，彼时价格只几块钱一斤 ©️微博靖江发布

2017年底，我国正式将刀鱼、鲥鱼列入《国家重点野生动物名录》。曾经的“长江第一鱼”，终究以变成了珍稀保护物种的方式而“逃离”了餐桌。

刀鱼：生个娃好难，这谁顶得住啊

过度捕捞，能让刀鱼数量连年数倍下降吗？答案是否定的。

刀鱼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游到去年产卵的地方去生崽。游到一半，诶？？这路怎么给堵了？连接湖泊湖口的拦网挡住了去路。

好吧，那换个地方吧，诶？这什么时候修了水坝？河流不是连通的了，上游是去不成了。

最后选定了江阴地段。这里江底平坦，多为砂质，淤泥较少，地处海水淡水交界处，各种条件都挺合适。结果刚生完娃，几张细如手指的大网就扑过来，自己没能幸免不说，娃也给捞上来了。

以前捞鱼按吨算，现在按条算 ©️知乎PENGUIN GUIDE

产卵场破坏，栖息地退化，批量繁殖受限。这是刀鱼面临的直接难题。水利工程等人为改变水文水温等挑战则是刀鱼产卵之路上不可逾越的山峰。过度捕捞是可见的不利因素，整个流域生境的改变则是根本，却也更难简单应对。

为系统保护长江流域水生生物资源，农业农村部陆续发出“禁捕令”：2003年起在长江流域全面实施禁渔期制度，在冬春禁渔期内禁止所有捕捞作业，但实行捕捞限额专项管理的凤鲚（凤尾鱼）、刀鲚（长江刀鱼）捕捞除外；而自2019年2月1号起，停止发放刀鲚（长江刀鱼）、凤鲚（凤尾鱼）、中华绒螯蟹（河蟹）专项捕捞许可证以全面禁止其生产性捕捞；2020年1月1日起，实施长江流域水生生物保护区的全面禁捕；长江干流和重要支流除水生生物自然保护区和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以外的天然水域，最迟自2021年1月1日0时起实行暂定为期10年的常年禁捕，期间禁止天然渔业资源的生产性捕捞……

“江若无鱼何以渔”？禁捕是短期内保障刀鱼休养生息、加速生态修复最有效的方式之一，挣扎在灭绝边缘的江刀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希望通过这十年的生长繁育期，刀鱼种群能顺利从崩溃边缘恢复，流域内以刀鱼为代表的水生生物资源基因库和水生生物多样性能得到有效保护。

刀鱼丰收 ©️张大壮

除了控制捕捞，如何保证刀鱼洄游产卵场及其环境质量也是研究者们关注的问题。研究表明，虽然刀鱼上溯的距离较短，一般不超过洞庭湖一带，但距长江河口也超过一千公里了。其游经的正是长江下游开发利用程度较大、环境复杂的江段，包括与长江自由连通的洞庭湖、鄱阳湖都是重要的潜在产卵场地。如何保护潜在产卵场的水生态环境，如何保证刀鱼洄游江段的连通性，或许是下一步亟待解决的问题。

今天的长江刀鱼，首先是长江里珍贵的洄游性鱼类，其次才是餐桌上的珍馐佳品。

或许，多年后的清明，大片银光会重现长江，大自然眷顾的飞禽走兽与人类，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互相尊重，和谐共生，循自然之道，方为长久之计。

( 来源：WWF世界自然基金会 作者：王璇)

参考资料：

1. Jiang, T., J. Yang, M. J. Lu, H. B. Liu, T. T. Chen, and Y. W. Gao. "Discovery of a spawning area for anadromous Coilia nasus Temminck et Schlegel, 1846 in Poyang Lake, China." Journal of Applied Ichthyology 33.2 (2017): 189-192.
2. Dou, Shuo-Zeng, Kazuki Yokouchi, Xin Yu, Liang Cao, Mari Kuroki, Tsuguo Otake, and Katsumi Tsukamoto. "The migratory history of anadromous and non-anadromous tapertail anchovy Coilia nasus in the Yangtze River Estuary revealed by the otolith Sr:Ca ratio." Environmental Biology of Fishes 95.4 (2012): 481-490.
3. YouTube. (2019). 【纪录片·真实第25小时】追寻长江三鲜：天价的鲥鱼、刀鱼及河豚【中国美食故事】HD. [online] Available at: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PjCPtUQ874 [Accessed 29 Jun. 2019].
4. 从历史起源和现代生态透视长江的生物多样性危机/谢平著. —北京：科学出版社, 2018. 10